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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进山当了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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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进山当了土匪。

有一天晌午,王鹏正在推着那盘大旱磨磨麦子,听到外面响起了叮当叮当的铜铃声。那个窑货客来了。那铃声响得急切慌乱,窑货客走得也急切慌乱,人还没进门,就说:“兄弟哎,干啥也要停下来,大哥病了,病得不清,念叨你,快走快走。”

周掌柜的问:“大哥得的啥病,硬的还是软的,这么急慌。”

“硬的软的都得了,快走快走,晚了就见不上大哥了。”

女人也不多话,手脚利索地给周掌柜找着衣裳。周掌柜跟着窑货客出了门,女人说:“早些回来。”

周掌柜说知道了,又对王鹏说:“兄弟,帮你嫂给我照应着。”

王鹏问女人掌柜哪里的大哥病了?女人说从山西一块讨饭过来的,不是亲兄弟,倒比亲的还亲。女人不再说话,六神无主的样子。到了晚上周掌柜还没回,女人说:“兄弟,明天不蒸馍了,我啥心绪也没有。你早点儿歇着吧,这些天了哪天也忙得团团转。”

王鹏回西屋躺下,一时也睡不着。女人一直点着灯,盘腿坐在炕上缝缝补补,灯光把她美好的身影剪贴到窗纸上。

王鹏躺下睡了一觉,听到门响,知道是掌柜的回来了。掌柜和女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过来拍王鹏的门。王鹏开了门,掌柜的站在门口,不进去,也不离开,憋了一阵,问:“兄弟,你觉得你嫂子咋样?”

王鹏吓了一跳,惊慌地说:“掌柜的你这说得啥话。我人是手脚笨了些,可不敢对不住掌柜的。”

周掌柜笑笑说:“兄弟你误会了,哥我并没怪你啥。哥眼下有点难处,没法和你嫂过日子了,你要不弹嫌你嫂,哥就把她托付给你,哥给你些钱,你带你嫂过安稳日子去。”

王鹏更加张慌,只怕有个大陷炕等着他跳,说:“我那成了啥东西,杀我头我也不敢。”

周掌柜说:“兄弟,我没别的坏心思,我是看你为人忠厚,又有担当,把她托付给你放心。既然你看不上眼,这事不能勉强,就算我多嘴,毕竟你嫂子大你好几岁,这话我就不该问。”

王鹏无言以对答,憋了一头汗,才说:“不瞒哥说,我有心上人,不想亏了她。”

周掌柜拍拍王鹏的肩头没再说话。

周掌柜回屋,两人又低声说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哗哗啦啦收拾东西。王鹏早就觉得周掌柜有些怪,今天果然出事了,但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事让他要把女人托给别人。不管怎么说,周掌柜对他王鹏和亲兄弟没两样,王鹏总不能在人家来事儿的时候撇下人家偷偷跑了。王鹏去了上房,说:“大哥大嫂,都收拾啥,和我说一声,我闲着也是闲着。”

女人说:“你歇着吧兄弟。”目光躲躲闪闪的,脸上浮着薄薄的羞涩。

周掌柜说:“王鹏,你去村里问问,有谁要麦要面锅碗瓢盆家什的,让人家来挑,贱贱的都折腾了吧。”

女人搬着那只大木盆,呆呆地站在那里落泪。王鹏应一声去了村里。

王鹏引着一批男女回到周记馍房,女人们热切地询问着,周掌柜一律说老家捎回信来,风调雨顺日子强多了,老爹老娘让回去。大家说这好啊,叶落归根,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穷窝窝。周掌柜已在每件要卖的家什上标了价格。那价格极低,以至女人男人们都你争我夺起来了。周掌柜的女人站在屋子里手足无措,看着桌子凳子蒸笼等等一样样被人搬走,粮食被人一袋袋拎走。到了下晌,周掌柜拿一摞硬洋拍到王鹏手心,说:“兄弟,你是个实诚人,哥给你这几个钱,你拿了到别处做点小本买卖,混口饭吃。”

王鹏要推辞,周掌柜抬手制止了,说:“快收起,要不就见外了。”又问王鹏有何打算。王鹏说我送走你和嫂子,再说吧。周掌柜说该卖的都卖了,过会儿我们就该走了。女人这时红肿着眼睛说:“孬好咱在这院子里住了两年,你让我再在这屋里睡一晚。”周掌柜踌蹰着。女人说:“就算我求你了,啊?”泪汪汪看看男人。周掌柜说还是收拾收拾走吧,都说好了,不好再变的。女人哀怨地闭了嘴。

女人说要换换衣裳,就把套间的门关上了。好大一会了,却没有出来。周掌柜喊了一声,没有应。一下意识到什么,连忙去推门,门从里面用什么顶住了。周掌柜喊你关门干啥,关门干啥。王鹏说:“我来。”用两个膀子一撞,门被撞开,地上是蹬倒的方凳,梁上是周掌柜的女人。两人手忙脚忙把女人放下来,拿手在鼻前一拭,已经没有一点气息。周掌柜紧紧抱着女人,不哭,但泪汨汨地向外涌。周掌柜对王鹏说:“兄弟,去村里替我给你嫂求副棺。”

镇里人听说周记馍房的女人死了,都很惊讶,涌过来挤满了院子。周掌柜说她嫌我把东西都卖光了。不卖有啥办法?总不能带这些破烂走远路。周掌柜为人好大家自告奋勇张罗丧事。有人去关帝庙找老和尚商量从官地里给周掌柜女人划出块墓地,有人张罗着带年轻人去挖墓穴。快落太阳时有人来到馍房,王鹏记的那人曾经来过一次的。周掌柜说是他的老乡,要一道回老家的。周掌柜说:“你嫂子想在这屋里再住一宿,我就陪她再住一宿吧,明天早早下了葬再走。”

晚上有人要来陪灵,周掌柜婉言谢绝了:“有王鹏兄弟,有老家的兄弟,就不劳动大伙了,她生前最怕麻烦人的。”

三个人就守在灵前,周掌柜和他老家的兄弟很少说话,就着长明灯上豆大的焰一袋接一袋地抽旱烟。周掌柜说:“我真是不想回去。”

那人说:“你不回去谁当大哥。”

周掌柜说:“我一直想和她安安生生过一辈子的,眼下,倒让她一个人走了。”眼里浮起泪来,灯光里亮亮的,“天下没有她这么好的女人了。”

王鹏再也憋不住,问:“大哥,到底是啥事儿,连自家女人也顾不得了?”

周掌柜看那人一眼,说:“王鹏是个好兄弟,就不再瞒他了,他要愿意,一块入伙也好。”

几年前,蒋冯阎中原大战,晋军某部在会攻济南时遭伏击,伤亡惨重。某连三十余名兄弟在连长胡少龙和连副周蒙的带领下突出重围,与大军失去了联系。大家厌倦了疲于奔命的军旅日月,干脆钻进了鲁中山沟里,不久被大土匪刘黑七拉笼了过去。匪首刘桂棠是鲁南人,自幼家贫,开始小偷小摸,二十岁上开始结伙为匪,因拜把子排行老七,人长得黑,心也黑,人称刘黑七。此人狡猾残忍,心狠手黑,反复无常,数次被政府围剿得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却总是侥幸逃脱卷土重来,人马最多时达到万余,是流窜于华东华北东北的巨匪。他看中了胡少龙和周蒙讲义气,手下又有三十来个能拼能杀的兄弟,就百般笼络,让胡少龙当副司令。可是他和他的匪众凶狠歹毒,胡少龙周蒙他们很不满。特别是攻下莱芜县东南的棋山寨后,血洗三天,杀人数百。胡少龙周蒙他们就下定决心脱离这帮土匪。稍后韩复榘派兵围剿,胡少龙周蒙借刘黑七派他们出山打伏击的时机,稍作抵挡就放弃有利地势带着三十多个弟兄跑进了蒙椟崮。他们还做土匪,但却不硬拼硬杀。他们派了几个弟兄到周围各县安家落户,叫落脚户;又派几个弟兄做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专门打探富户人家的底细,叫花脚客;非万不得已不杀人,对蒙椟崮方圆三十里内的村子绝不动手,因此他们为匪几年,竟然不为人知。

打劫的钱财,弟兄们均分,攒足了钱愿过太平日子的可以随时走。但弟兄们走的极少,钱嘛,到了手去城镇找暗门子乐一乐,到车马店里海吃一通,图个快活。周蒙和蒙城边上的一个青楼女子竟然生出了生死相许的情份,想和她去过安生日子,可是大哥胡少龙不放,只允他到这河头镇做“落脚户”。王鹏认识的窑货客其实是花脚客,那些赶脚力的就是去打劫的。打劫到钱财总是先放到落脚户那里,过些日子再由籴粮食的装进粮袋里运回山寨。周蒙本想攒些钱后就带着女人回山西,谁料前天大哥和弟兄们“做生意”时踩了“偏脚”,枪伤刀伤都中了,周蒙赶去时只剩和他说最后几句话的气息。周蒙要做蒙椟崮土匪的大哥,这是胡少龙的意思,也是弟兄们的意思。做大哥就要出生入死,不同于落脚户,他只好动员女人另寻人家。女人极重情份,竟然悬梁寻了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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