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醒了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晋王的婚事决定得仓促, 但皇帝并不想太过委屈了这个胞弟。

他下诏令礼部承办此事,又命人将嫁妆、婚服直接送到昌平侯府。——沈氏出身太低,恐怕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

昌平侯无奈, 只得数次请沈纤纤过府备嫁。

既然已应承下来, 总要给皇帝、给晋王几分面子。

沈纤纤以要照顾晋王为由婉拒了好几次, 眼看着王爷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侯府那边又一遍一遍地派人来催。她只得在大婚前一夜,帮萧晟喂药之后, 才悄悄坐上昌平侯府前来接人的马车。

福伯等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颇为感动。

俗话说, 患难见真情。王爷肯对沈姑娘舍命相护, 沈姑娘也没辜负了王爷的情意。

若说他一开始还对沈纤纤有些微词,那么现在也基本从心底接受了这个未来的女主人。

盼只盼王爷能早些醒来, 那才叫皆大欢喜。

昌平侯府距离晋王府有一段距离。

沈纤纤坐在马车里, 掀开车帘的一角,映入眼帘的是沉沉夜色以及随行侍卫。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要抽身, 显然已来不及。

她索性将心一横,罢罢罢,反正这是皇帝下的旨, 她推拒不得。若将来晋王苏醒,追究此事,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届时或是两人找借口和离,或是请他想法子安排她假死脱身。总归还有出路, 又何必因此而头疼呢?

想通此中关节后, 沈纤纤一扫连日来的心头阴霾, 顿时轻松不少。

马车终于停下。

昌平侯府门口悬挂着的灯笼倾洒下暖红色的光, 照得侯府门口一片亮堂。

沈纤纤刚跳下马车,就有一个打扮体面的嬷嬷迎了上来。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郡主这两天一直念叨着你。”

继而她又轻叹一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纤纤:“可惜郡主这两日身上不好,已经先歇下了,只能命我来等小姐。”

沈纤纤礼貌性地点一点头:“麻烦你了,不知嬷嬷怎么称呼?”

“……啊。”嬷嬷回过神,歉然一笑,“老身姓严。小姐生的好看,都把老婆子给看愣住了……”

这种话沈纤纤不是第一次听到,只轻笑一笑:“严嬷嬷取笑我呢。既是郡主已经歇下,那我今晚就不用去拜见了吧?”

“明日再见也是一样的。”严嬷嬷领着沈纤纤,边走边道,“咱们家的两位公子都不在京中,府上只有郡主和侯爷夫妻俩。如今多了个小姐承欢膝下,郡主也欢喜。”

要不是昨天在皇宫里与栖霞郡主打过交道,沈纤纤或许还能相信严嬷嬷这番诚挚的话语。

此时听对方睁眼说瞎话,沈纤纤只是乖巧一笑,表示知晓,别的也不多提。

对于栖霞郡主不喜欢她这件事,沈纤纤很能理解。莫名其妙被皇帝下令收人做义女,心里不乐意,实在太正常了。

如果不是圣旨压着,她自己也不愿意的。

严嬷嬷带沈纤纤进了一个精致的院落:“小姐将就着歇息一晚,明天早起还有得忙呢。有什么吩咐,只管小梅和小菊去做。”

“好的,辛苦严嬷嬷了。”

“小姐这话真是折煞老婆子了。”严嬷嬷笑得灿烂,又叮嘱几句后,才转身离去。

她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早已歇下”的栖霞郡主的住处。

栖霞郡主正在剪烛花,听严嬷嬷进来,头也不抬,缓缓问道:“安排好了?”

严嬷嬷行礼回复,带着笑意:“安排好了。”停顿一下,她又评价几句:“倒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看着规规矩矩的,人也通礼数。当然,最主要还是生的好,老身瞧着颇有几分夫人当年的风采。”

她是栖霞郡主还未记事时就陪在身边的老人了,年纪大、资格老,说话有时也不太顾忌。

然而一听到这话,栖霞郡主顿时沉了脸,“噌”的一下将小银剪扣在桌上:“嬷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她什么身份,也配与我母亲放在一处比较?”

严嬷嬷口中的夫人指的是栖霞郡主的生母。

栖霞郡主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两个月大时,父亲又战死。她父母缘浅薄,但也听人提过,知道生母风华绝代,前朝灭亡后被赐给了她的父亲,生她时因难产而死,那年才刚满十八岁。

严嬷嬷见她动怒,自悔失言,忙赔笑道:“是老婆子说错话了。郡主莫怪,只是在灯下瞧着模样、身段,有那么一些相像。真细论起来,她跟夫人差得远呢。”

其实栖霞郡主的生母究竟是什么模样,严嬷嬷已经记不清了。毕竟佳人故去五十余年,她只记得那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可惜红颜薄命,唯一的女儿也没能继承几分她的美貌。

栖霞郡主缓和了脸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嬷嬷快去休息吧。”

“是。”严嬷嬷施礼告退,缓行几步后,又想起一事,“郡主,闺房之事,用不用教……”

栖霞郡主轻轻捏了捏眉心,压下心头的燥郁:“真当我是她亲娘呢,连这种事都要我教?明日在箱底压一本册子就行。再说,晋王什么时候能醒都不一定,还闺房之事?”

严嬷嬷讪讪一笑,退了出去。

一想到自己奉旨新收的这个义女,栖霞郡主就觉得一阵心梗。

算了,等她明日从府中出嫁,以后不再来往就是。

这一晚,沈纤纤睡得并不踏实。

次日天不亮,她就被叫醒了。

梳头娘子和妆娘是宫里陈皇后派来的,给新娘子的梳妆,并不假手于昌平侯府的人。

沈纤纤坐在桌前任人摆弄,不停地听到夸赞声:

“王妃头发真好,又黑又厚,黑绸缎似的。”

“王妃的肌肤真好……”

……

沈纤纤听她们左一声“王妃”,右一声“王妃”,心情格外复杂。

今日之后,她就要变成晋王妃了,就当是从现在开始适应吧。

王爷的婚礼极为繁琐,但因为他昏迷不醒,礼官适当减少了一部分步骤。

迎亲的是礼部官员以及王府长史。踢轿门之类的,也由旁人代劳了。

甚至连拜堂,都是由晋王的异母妹妹华阳长公主代替。

不过对于顶着红盖头的沈纤纤而言,跟谁拜天地不是拜呢?

作为新婚夫妇的婚房,晋王的房间被稍微装饰了一番。

原本素雅的床幔,换成了大红色的百子千孙帐。窗纸上也贴着喜庆的“囍”字窗花。不远处的桌上,儿臂粗细的龙凤喜烛刚刚点燃。

华阳长公主用喜秤帮新娘子掀掉了红盖头,微微含笑:“嫂嫂。”

沈纤纤抬眸,回之一笑:“长公主。”

但她心里却笑不出来,从今天起,她就是这位长公主的嫂嫂了呢。

——虽然不知道会做多久。

新房内还站着荣安县主尤凤仪以及几个皇子公主。

京城习俗,在新婚当晚,新郎的晚辈子侄会在新房中向新人送上祝福,称之为“暖房”。

皇帝看重晋王,虽然是冲喜,但也不想太委屈他。因此就打发儿女们前来。

在四皇子的催促下,居长的大皇子终于上前施礼,目不斜视:“愿皇叔、皇婶,幸福恩爱,平安喜乐。”

沈纤纤道一声多谢,示意喜婆子奉上喜封。

大皇子迟疑着接过,眼睑垂下,遮住眸中情绪。

接着是容貌极美、宛若女子的二皇子。他只淡淡地说上一句:“百年好合。”

三皇子不在,四皇子则诚恳的多:“愿皇叔早些康复。”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儿女双全、不、儿孙满堂。”

间或有一两声轻笑响起。

几个小公主也纷纷说一些吉利话。

沈纤纤的心情不自觉放松了不少。

然而,这难得的一点好心情被荣安县主打断。

尤凤仪一脸愤愤不平:“要不是你,小舅舅怎么会躺在这里?魏家也不会遭祸。”

她连续几日都被母亲元嘉长公主拘着,不能出门。直到今天,晋王大婚,她才得以出来。看到小舅舅昏迷不醒,而害他如此的罪魁祸首却风风光光做晋王妃,她真的气坏了。

沈纤纤柳眉轻挑,淡淡地问:“所以你就这样跟你舅母说话?”

魏家遭祸是罪有应得,怎么能怪她?怪她没有乖乖被魏家杀死,从而连累了晋王吗?

“你……”尤凤仪气急,心想,你算哪门子舅母?不对,现在不能这么说了。毕竟是皇帝舅舅赐的婚。

“我怎么了?我难道不是你舅母?不是皇上钦封的晋王妃?魏家遭祸,是他们行事不当,皇上才下旨惩罚,莫非你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沈纤纤放缓了语速,摆出一个好心长辈的姿态,“你年纪还小,又是晚辈。这话对着舅母说,舅母可以不跟你计较。但要是传到皇上的耳中,可就不好了。”

这一刻,她感觉晋王妃这个身份,在教训人时还挺有用。

尤凤仪气得脸颊通红,却偏偏反驳不得。

大皇子皱眉轻斥尤家表妹:“不得对晋王妃无礼。”

沈纤纤大度一笑,温柔极了:“算了,我毕竟是长辈,又怎会与她计较?”

果然,尤凤仪不止脸颊,连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大皇子暗暗点头,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心想,沈姑娘说的极是。

细想起来,她面对任何敌意,似乎都能从容应对。

毕竟晋王现下情况特殊,众人也不便久留。各自说上几句祝福话后,就被喜婆请了出去。

先时还有些热闹的洞房,立刻安静下来。

沈纤纤在丫鬟的帮助下,除去头上凤冠,换回自己衣衫,又洗手净面。

一通折腾下来,仿佛她今天只是唱了出大戏。但房内的布置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确已奉旨嫁给晋王,成了晋王妃。

——尽管晋王自己还不知情。

晋王妃沈纤纤,在她的新婚当夜,帮晋王萧晟喂药后,在长榻上睡了一晚。

次日清早丫鬟帮她梳头时,发髻选的是时下妇人最常梳的凌云髻。

“王妃可还满意?”

沈纤纤看一眼凑到跟前的镜子:“满意。”

能不满意吗?不满意也不能再换成姑娘发式。

“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都爱凌云髻,可谁都及不上咱们王妃好看。”

这小丫鬟是福伯新派给王妃的,名叫忍冬,手脚麻利,说话也甜。

跟初一完全不同。

说到初一,她中短箭的毒后,祛毒疗伤,也昏迷了几天,近来才渐渐恢复一些。

晋王大婚后的第二日,初一带伤跪在沈纤纤面前:“初一失职,保护不力,致使王爷重伤。请王妃降罚。”

她右肩的伤口处犹自有血迹渗出,脸色惨白,嘴唇干裂。

沈纤纤想到那天她拼命杀敌的情形,又哪忍心过多苛责?

于是,她轻声道:“说什么降罚不降罚?你先好好养伤吧。”

“身为暗卫,保护不利,就是失职。请王妃降罚。”初一仍跪伏于地,额头抵着地面。

沈纤纤略一思忖:“这样吧,你既是王爷的暗卫,奖罚也应该由王爷决定。等王爷醒来,再说此事可好?”

初一沉默不语。

一旁的福伯轻咳一声:“王妃说的有理,等王爷醒来再处置也不迟。”

初一思索了一下,缓缓站起身。

沈纤纤感觉自己这个晋王妃比较虚,也做好了随时让位的准备。

因此当管家福伯向她请示府中内务时,她并不多拿主意,只微微一笑,神情略带怅然:“一切循旧例就好,不必事事问我。九郎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想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着他,照顾他。”

福伯沉默了一瞬,愈发感动。

王妃不恋权柄,一心记挂王爷,果真重情重义。

当晚,重情重义的晋王妃继续给晋王喂药。

这些日子下来,她已习以为常。漱口过后,含一口药凑到晋王唇边。用嘴分开他的唇,用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再将药度进去。

小丫鬟忍冬在旁边看得面红耳赤。明知道是在喂药,可仍看得心脏怦怦直跳,脸颊也一阵发烫。

沈纤纤又含一口药,走到跟前,低下头,唇瓣摩挲,缓缓分开萧晟的嘴唇。刚一伸舌尖,眼角的余光却不期然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睛,近在咫尺。

晋王醒了?!

沈纤纤脑海空白了一瞬,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她无意识吞咽了一下,竟将含在口中的汤药不小心咽了下去。

苦涩的滋味弥漫在口中。但这会儿她顾不得这些,迅速抬头:“你可算是醒了。”

随即她心内又生出浓浓的尴尬,有心想解释一下:“我这其实是在帮你喂药。”

并没有想趁你昏迷占你便宜的意思。

还有成婚的事……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到晋王问:“你是谁?本王怎么会在这里?”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