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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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愔与萧清夜分别之日曾约定好再见之时,可她从那次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去她住的地方,她也一直没有回去。起初他以为她再度爽约,抛弃了自己,心生恨意,本想狠狠的报复。他找了很多地方,二皇子宫里也去过,但始终不见她人。

最后他侵入二皇子梦中,现出狰狞的妖相惊吓逼问他后才知,萧清夜竟然已经死在了师风噩手中。

无愔失魂落魄地找到萧清夜埋骨之处,乱坟岗上唯有一堆可怜的黄土,连个墓碑也没有。她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个人从未感念过她的忠诚,大不了可惜一下失去了一把好用的刀。

生前死后,除了他,再没别人在乎她。而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清夜,你这一辈子来去匆匆,没有一天是为你自己活的,图的到底是什么呢?”无愔在那堆黄土前疯狂地嘲笑她,笑着笑着却掉下泪来。

这个女人又蠢又笨又执着,从不将他放在第一位,一颗真心被人弃若敝屣,无愔也纳闷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的她。只能说每个人命中注定会有这么个克星,真遇到时,纵然知道是飞蛾扑火,也甘之如饴。

师风噩是直接杀她的凶手,二皇子也是间接害死她的人,若非他执意要方若黛死,萧清夜不会落得如此结果。只是天道在冥冥中自然有序,无愔身为修者,又是妖身,不能插手人间帝王事。

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即便清楚现在与师风噩力量悬殊,不过总有一日他会为她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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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将一切都想起来,然后被冷醒了。石床虽然有治愈功效,舒适度比起她闺房中的床却大打折扣,况且她还穿着出嫁时的衣裳,几乎无法御寒。

玄池躺在她身边,犹在昏迷中,手依然紧紧抓着她不敢松开。回到菩提古窟后他便立刻将她放了出来,耗尽精力为她疗伤,解开师风噩对她下的记忆封印,直到累得昏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更不知她现在真的是妖。只以为是沈诗诗将她重伤后,她失去记忆被顾峻带走,如果不是玄池出现,她就不得不再次嫁给他了。

若黛近距离观察着玄池苍白精致的面孔,心疼地抚过他的白发,无比庆幸自己今生还能再见到他。虽然那时候他在所有人面前说她是妖孽,但无论如何玄池总不会害她。

她冷得受不了,从石床上下来,轻轻抽出手,观察起这间石室。里面因为那张石床的关系温度极低,没有点灯,也不见天日,却有不知哪里来的光源。

石室空荡荡的,除了那张床,还有个书台,也是石头做的,上面摊开着一本分外厚重的古书。若黛走过去,好奇地翻了几页。

上面记载的都是些异术奇咒,她大部分的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不解其意。不过有一些内容她还是大概能看懂的,而且越看越是心惊肉跳,里面的法术动辄以活人血肉为牲祭或者生魂为引,既强大又歹毒,不知道玄池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

她又往后翻了翻,猛然翻到一篇“万鬼转生阵”,从头看到尾,脸色越来越惨白。

里面的描述让她记起了在玄池梦境里看到的那个场景,当时她只以为那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哪里想得到,那或许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

若黛确信前世的自己已经死了,那么她为什么会重生呢?如今答案呼之欲出。

泪水模糊双眼,她踉踉跄跄走回他身边,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失声痛哭。活生生被万鬼噬咬成骨,那时他该有多疼?原来她所受的那些苦,比起他来,根本不算什么,可他从未提过只言片语。

“阿黛?”玄池醒了,手抚着她的头顶,轻声问道,“你哭什么?”

她笑时他心中百花齐放,她一哭,他便觉心慌。

“你敢不敢告诉我,我是怎么重生的?”若黛泣不成声,哽咽着问他,“你怎么这么傻呀?”

“什么重生?听不懂,你说什么呢?”玄池目光一转,看到了那本明显被动过的禁术秘录,暗道糟糕,竟然忘了把它收起来。

若黛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含恨道:“你少装蒜,真当我是傻的吗?”

玄池沉默半晌,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好了,那全是过去的事了。今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这次换若黛沉默,她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摇摇头。

“不行,我爹娘还在顾峻手里,我怕他不会放过他们。”她还是决定回到他身边去,在那之前,会尽力珍惜与玄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玄池眉头紧皱:“那个人不是真正的顾峻,他已经被师风噩夺舍,大概早就不存在了。”

若黛不由愕然,她对顾峻的感情不能用喜欢不喜欢来形容,但毕竟不是毫无关系的人,听闻他被夺舍,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会骗我,逼我嫁给他?”她讷讷道,百思不得其解。她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已经美到连那种上古大妖王也会为自己倾心的地步。

“谁知道呢?不过某种意义上,我们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师风噩,他现在还守着一个冷冰冰的尸身。

“那我爹娘怎么办?你把我带走,师风噩会不会恼羞成怒对他们下手?”知道现在的顾峻芯子已经不是人,若黛更加为父母担心。

“侯爷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师风噩要用顾峻的身份,不会这么快公然撕破脸的。”

若黛突然不高兴,撅起嘴质问:“要是这次强娶我的不是师风噩,是真的顾峻,你是不是还会任由我嫁给他,从此与我天各一方?”

玄池哑然失笑,女孩子的心思果然奇怪,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在纠结这种问题?

“怎么可能?上辈子让了他一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不要想了。”玄池宣示主权似的拥紧了她。

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近乎霸道的话,若黛心里甜丝丝的,情不自禁低下头痴笑,越笑越停不下来。

她情绪转变也太快了,玄池无奈,陪着她一起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溺爱。

“玄池,这里太冷了,我们回木屋住几天吧。”若黛提议。

她种的花无人打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存活的。

“好。”他从石床上坐起来,就这么拦腰抱起她,说走就走。

经历过种种波折换得这一刻重聚,两人现在都不想管那么多,责任与现实,只想先悉数抛诸脑后,享受这注定短暂的甜蜜时光。

菩提古窟到木屋路程不短,玄池抱着若黛不肯放下来,若黛一开始挺不好意思,然而她裙幅很长,放下来就只能拖着,行走不便。好在这条路几乎没什么人走,不怕有人撞见,很快她便处之泰然了。

“望月怎么样了,那天它伤得很重的样子……”路上若黛问起望月,她想起自己失忆期间曾在家中见过一只赤狐,不过在她眼里狐狸长得都差不多,也没法断定是不是它。

“望月没事,它之前受过伤,现在玄静帮忙照顾着呢。”玄池顿了顿,神色忽的有些黯然,“你只想着望月怎么样,也不问问我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若黛哑然:“望月的醋你也要吃啊?对了,我在家的时候见过一只和它很像的狐狸,有……这么大,你说是不是它去看过我?”她比划了一下记忆中那只狐狸的身长。

玄池展颜一笑,他当然只是逗逗她而已:“八成就是了。他们俩去过帝都,你要嫁人的事也是他们回来说的,不过即便他们不告诉我,我也准备去接你的。”

从师风噩带走她那时起,他就没打算一直放任她离开他身边。

他没想到的是,师风噩复活她的方法,竟然是将她转化为妖。只要若黛能活着,是人是妖他并不在乎,就怕她自己知道了不能接受。但这事也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玄池现在苦恼的是怎样让她平静接受。

若黛偎依在玄池肩头,抬眼看着他俊秀的轮廓,和他在一起时,哪怕面对刀山火海千重困境,她也无比安心。

回到木屋,一切如昔,除了落满灰尘,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若黛种的那些花木大部分已经枯死了,仅成活了一小部分生命力较为顽强的。

“不要紧,等师风噩的事了结,我们来年还可以再种。”玄池安慰道。

若黛看了他一眼,集中念力,手指放在一丛枯萎的兰花上。她手中聚起一团柔和的淡绿色光晕,那棵兰花干枯的叶子沐浴在光源中,竟然开始焕发生机,很快便重新成活,青翠欲滴。

“是不是好厉害?”她回头粲然一笑,“其实我在家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可以控制一些花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这样,不过很好玩的样子。我是不是真的变成妖怪了?”

玄池紧张地看着她:“你,你不觉得害怕?”

“我变成妖怪,你还喜欢我吗?会嫌弃我吗?”若黛偏了偏头,认真问道。

“不管你是人还是妖,你都是我的阿黛。”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胸膛,似乎想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声,“这颗心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改变。”

若黛抿抿嘴,顺势抱上他的腰,靠进他怀里:“那不就对了,你都不怕我,我为什么要怕我自己?其实做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漂亮了。”

她不会再惧怕任何事,正是因为知道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

见她心境如此豁达,玄池心里一松,暗笑自己杞人忧天。

有了回家的亲切感,若黛干劲十足,换掉繁复的嫁衣,挽起袖子将屋里院外统统清理了一遍。她笨手笨脚的,最后成果虽然不是很好,不过勉强还算干净,能够住人。

玄池闭关的场所从菩提古窟搬到了木屋,眼前又有了她的身影环绕,他的整个世界恢复了色彩,似乎连那些晦涩的符文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因为有玄池的授意,上清宫无人来扰,若黛和他在木屋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一个月。

此处风平浪静,外面的世界却已经天翻地覆。一个月后禁制消除,玄静和望月率先归来。看到玄静凝重的表情的一刻,若黛便知道他们的安宁日子结束了。

那天若黛被玄池从出嫁途中带走以后,她是妖孽的传闻不胫而走,成安侯一家无法避免的受了波及,被人避忌排挤。要不是还有皇上暗中护着,只怕也是难以支持。

但前不久皇上突然殡天,二皇子在顾峻和大将军的支持下迅速稳定局面,顺利即位,接下来便开始对先帝旧臣各种打压。先是皇后被软禁起来,三皇子仓促中被迫带着宛罗出逃,方准被削去爵位,一家人流放幽州。其余从前支持大皇子的朝臣要么投向新帝,要么被革职下狱或者流放边疆,宁死不屈者,便只有死了。

遥远的燕北,平阳王和大皇子接到消息,以先帝之死必有蹊跷为由,举兵二十万南下。威远大将军调兵相迎,各地藩王心怀鬼胎,打着勤王的名号纷纷出师。边防因这场突来的内乱相对薄弱下来,西北的游牧部落也开始对中州千里沃土虎视眈眈。

战乱自此而生。

一直把持着朝政的昌平公顾峻突然失踪,没有了他的一手操控,楚昀毕竟太年轻,难以独立支撑大局,形势更加动荡不安。

“阿黛,我要去做该做的事了。”是夜,龙首峰顶的星空下,两人坐看满天星河,玄池恋恋不舍地拥着若黛。

顾峻,也就是师风噩失踪,必然是因为他的某种目的已经达到,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肉身快要炼成。若是让他魂体合一,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谁制衡得住他。

这些日子玄池虽然已将禁术秘录和祖师手记研习得烂熟,大概也找到些方向,只是对付那个魔星连五成的把握也不到。他不敢向她保证这一去还能回来。

“嘘——现在什么也别说。”若黛眼里有千言万语,阻止了他的道别,“现在到明天,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玄池眼神里也蕴含着数不尽的情意和歉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她被风撩起的碎发,“此去前路未知,我……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若黛靠在他肩上默默流泪,温热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裳。

“阿黛,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答应。”她任性地拒绝,“你要是不在了,我一定会活得很糟糕,很消沉,你舍得我变成那样子吗?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说什么傻话呢?”玄池拍拍她的头,“你还有爹娘,你这样让他们多难过?”

若黛眼圈酸痛,吸了吸鼻子,小声嚅嗫着说:“反正,他们还有清山呢,我、我下辈子一定做个孝顺女儿,一生一世守在他们身边,到时候就算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也不跟你走。”

玄池又好气又好笑,这要是他的闺女他就……他好像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若黛突然双臂圈住他的脖子,抬头望着他:“玄池,让我做你的妻子吧。”

“什么?”他一愣。

若黛脸上漫开红晕,垂下眼睑,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要是老天垂怜,赐给我们一个孩子,或许我可以为了他坚持一下……”

玄池一震,心重重地跳起来。他当然听懂她的意思了,不知道她是鼓足多大勇气才会说出来,但他珍惜她至此,怎可对她草率?

“不可以,阿黛,我不能这么自私。”他抚上她的脸,唇边一丝苦涩的笑,“你还年轻,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风景,不要让我的阴影遮住了你的双眼,不要让未来的你后悔……”

“不是,你怎么会是阴影?”若黛急忙用力甩头,“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你是我一个人的玄池。”

她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胡乱地亲吻他的脸和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个不停:“是我自愿的,我不会后悔!”

衣襟在纠缠拉扯中不知何时松散开了,若黛的身躯贴近他,娇软而温暖,他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比丝缎更细滑,这种时候,玄池再也做不了圣人。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眼珠愈发沉黑,蜻蜓点水般的吻沿着雪白的脖子一路蜿蜒。若黛情不自禁抓紧了他,指甲微微嵌进后背皮肤,玄池感觉到她在紧张。到达她胸前那道刀痕时,他爱怜地用舌尖抚慰,似乎这样就能抹去她当时的痛,若黛倒抽一口气,软成一缕月光。

玄池低声浅笑,轻吻一点一点往下,直至……若黛浑身发颤,羞涩地闭紧了眼。

虫鸣声渐不可闻,天上月儿也悄悄隐没入云层,不好意思再偷看。

这一夜的绮丽,风光无限,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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