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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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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西斜,在行人渐少的街道上,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行驶而过,车轮碾压过青石板阶滚滚向前,惊飞了一树的鸟雀。

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见了马车上辉煌显眼的标识,都不由得窃窃私语道:“那是……将军府的标识?”

“哎——还真是!”

“将军府也有这样的马车?怎么从来没见过牧将军做过?”

一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脑袋,努着嘴极小声道:“没看见吗?里面坐着的,可不是牧将军!那可是……”后面的话他不敢大声说出来,只淹没在嘴里。

“这牧将军的马车,里面坐着的不是牧将军还能是谁?”那人直愣愣地看向马车,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说话了。

无他,只是因为马车的车帘忽然被掀开,车内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从中探出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也就是他的位置看了过来。

马车内,燕宁把他们之间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她皱着眉,颇有些无奈。

“那些人大约是第一次见,难免有些惊奇。”夜九在一旁安慰道。

燕宁揉了揉额头,道:“早上也是,现在也是。百姓们一看到将军府标识的马车便议论纷纷,牧轻鸿从来不坐马车的么?”

夜九大大咧咧道:“坐什么马车?公主您来之前,将军府没有女人,自然没有人坐马车。”

燕宁闻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女人吗?

夜九自然也动了燕宁的言下之意,她噗嗤一笑,道:“我们又不是身娇肉贵的小姐公主,骑马又快又方便,我们骑马就可以了。”

说着,她为燕宁取出放在一旁的披风,道,“公主,您少看些,小心着凉。”

这披风比早上那件更厚一些,通体雪白,上面用银子碾成的丝线细细绣着灵动的白鹿踏云的模样,兜帽一圈狐狸绒毛看起来就十分暖和。

燕宁看着,却皱了皱眉:“晚些吧,现在太阳都还没有落山呢。”

夜九向外一望,带着几分温度的阳光轻盈地穿过马车窗,落在车内。

她也不强求,只是叮嘱道:“那公主晚一些一定要换上。”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飞一般掠过城门,不多时,便在巍峨的宫门外停住了。

夜三跳下马车,不知道与宫门外的侍卫说了些什么,短暂地停滞后,马车又重新滚动了起来。

燕宁好奇地向外张望,问:“梁国的宫殿居然是允许马车入宫的么?”

在燕国,除却皇帝皇后之外,任何人入宫后都不得乘坐马车、小轿或骑马。不仅如此,还得接受严格的盘问搜查,刀剑之类的,一律没收。

现在看来,梁国却与燕国大不相同。

夜九也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笑道:“这自然不允许的,只是将军吩咐了,那‘皇帝’诚惶诚恐,莫敢不从。”

燕宁一怔,没想到牧轻鸿连这等小事都为她考虑好了,只能苦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即使规矩相差不大,但梁国的宫殿还是与燕国的十分不同。

燕国的宫殿十分华丽,一砖一瓦都是工匠细细雕刻出来的,一花一草的布置都经过许多大师精心的设计,亭台楼阁无不精致玲珑。

与之相比,梁国的宫殿就显得随意了许多。他们的宫殿透着一丝古朴大气,大大小小的宫殿挨挨挤挤在一起,显然,他们更看重实用,并不如何注重装饰。

燕宁一路观光着,虽然表面上,她是被‘梁王’召入宫‘问罪’的,但她心里知晓这里面到底是个怎样令人发笑的事实,因此反而很轻松,还有心情掀起车帘,去看四周的风景。

即使可以破例乘坐马车,在宫内却也只能缓慢地行驶,因此,足足过了一刻钟,马车才在太和殿前停下。

夜三稳重,因此,燕宁只叫了夜三,留夜九待在马车上等候。

燕宁跟着夜三一起下了马车,往殿内走去。夜九忽然急匆匆地从后面追上来:“公主、公主!您忘了这个。”

燕宁一回头——夜九手上捧着那件银白色的斗篷,银丝线在日光下反射出泠泠的微光。

燕宁一脸无奈:“怎么还记着这东西?”

夜九嘿嘿一笑,对着燕宁身后努了努嘴:“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很快就要降温啦!公主可不能冻着。”

燕宁无奈,只能由着她为自己披上斗篷,只觉得自己圆滚滚地,实在是没眼看。

谁晓得夜九为她系好系带后,还笑眯眯地说:“披上斗篷之后,公主更好看了呢。”

燕宁也被逗笑了:“就你嘴贫。”

恰在这个时候,太和殿外的太监迎了上来,道:“公主,陛下正在殿内,请。”

燕宁认出他正是那个来将军府传皇帝口谕的太监,于是收了笑意,跟着他进了殿。

燕宁本以为马上降温,披上斗篷也没什么,谁知道她一只脚刚踏进大殿,就被殿内熊熊燃烧的银丝碳给热到直皱眉。

太和殿是皇帝起居处理政事的地方,自然不缺炭火,殿内每隔一段距离便摆上了一盆炭火,这大殿本来就大,如此一来,更是十分闷热。

燕宁的目光从遍地的炭火盆中掠过,往上方一瞧,这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摆着这么多炭火。

大殿上,梁王衣冠楚楚地坐在王座上,桌上摆着的却不是奏折,而是一盘又一盘的水果糕点。

有四五位长相美艳的女子,正袒胸露乳、衣冠不整地趴伏在他身上为他剥水果、伺候他。

‘梁王’听见动静,也从案几前的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燕宁一眼。

旋即,他就埋下头去,油腻的手在身旁女子的脸上暧昧地一掐,留下了两个肥胖的指痕,这才感到满意了,随口道:“都出去吧,留公主再殿内即可。”

太监低头应了声,带着那些女人缓缓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那大门甫一关上,‘梁王’便站起身,将手中的朱笔甩在一旁。

“公主。”他轻轻地说,“想必将军也与您说过了。”

燕宁点点头:“是的。只是,你唤牧轻鸿为将军,你是……?”

‘梁王’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狡猾油腻的脸庞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显得十分滑稽。

‘梁王’在太监面前装得像模像样,把真梁王那满脑肥肠的样子装了个十诚十,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或许连燕宁也分不出来。

但仅仅是这一个笑容,燕宁就知道,那皮下之人定然是个十分腼腆并且憨厚老实的孩子,大约是伪装实在完美,才接下了这份苦差事。

‘梁王’还不知道自己在燕宁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他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属下乃是将军的部下之一,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倒是公主,将军已经吩咐过了,您不必担心,只是到底还要做做样子,好让太监将这件事传出去。”

“得罪了。”他说。

说罢,他一把抄起身侧案几上的瓷盘,将盘子的东西连带盘子一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接下来,就连案几上的奏折和砚台都没能幸免,‘梁王’将他们扫在地上,用十分难听的语句狠狠地高声咒骂了几句。

做完这一切,他又轻声对燕宁说:“公主,再等等就好。”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还有那个太监的声音:“陛下,您还好吗?需要老奴现在进来为您收拾么?”

‘梁王’冷笑一声,抄起桌上最后一碟盛着橙子的瓷碗,毫不留情地砸在了门上!

他怒道:“狗奴才,滚!”

又过了几息,‘梁王’再次对燕宁告罪道:“公主,得罪了。”

“什么?”燕宁被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弄蒙了,待反应过来,便见到‘梁王’凑近了些她。

说实话,被这样一张丑陋的脸靠近,燕宁实在下了一跳。

但‘梁王’并没有做什么,而是伸出手,将她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

他将斗篷在满地的污渍墨汁中滚过一圈,又重新将斗篷披在燕宁的肩上。

“这样就好了。”他说着,局促地笑了一下,“公主,将军已经安排了人接应,您忍耐一下便好。”

“去吧。”他说,又忽然提高了声音,看着燕宁道:“来人啊,把她押去清河公主宫中,等清河公主处置!”

说罢,还没等燕宁再说些什么,只见殿外的大门又被推开了,那个太监带着两个人,低眉顺眼地进了殿内。

许是知晓‘梁王’心情不好,那太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了侍卫一个眼神,要他们带走燕宁,就再也不看燕宁的方向,而是跪在地上,收拾起地上破碎的垃圾。

侍卫们得了眼神,走到燕宁身前压住她的肩膀,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

燕宁不适地挣动了一下,道:“放开,我自己走!”

侍卫们闻言,倒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很爽快地便放了手。只带着燕宁往外走。

甫一出门,燕宁便被门外与门内截然不同的温差给冻得一个哆嗦。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默契地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带着燕宁出了大殿,便向右拐,转头进了一座偏殿。

进了偏殿,两位侍卫离开单膝跪地,恭敬道:“公主,得罪了!”

那斗篷沾了水之后不仅无法挡风保暖,甚至还将她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弄湿了,寒风一吹,燕宁甚至以为它要结冰了。她被一路上的寒风吹得浑身发凉,揉了揉鼻子,警惕地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将军派来的。”侍卫们说,“那太和殿内的太监是宫中的老人,因此我们不得不在他面前作息,多有得罪,还请公主见谅。”

燕宁摇摇头,她见了‘梁王’的态度,自然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事急从权,因此她并不觉得侍卫们的举动有什么不妥:“无事。‘梁王’告知我,牧轻鸿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一应事务,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

“您在这殿内待上半个时辰便好。”侍卫说,“待一个时辰后,公主便可自行离开。”

“好。”燕宁说,又问,“‘梁王’说,要将我交给清河公主处置,只是不知道,清河公主那边,该如何解释?”

“这个简单。”侍卫笑道,“您不必担心,将军已经派人拖住了清河公主,一个时辰后,待您回了将军府,便可以推脱说是清河公主错过了您,这样就行了。”

“这么简单么?”

“是的。”侍卫笑容不变,道,“您安心在这处等待就好。这里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偏殿,平日里没有人回来这里,因此十分安全。待晚些时候,夜三会为您送些临时御寒的衣物来。”

牧轻鸿安排得如此严密,燕宁也没有意见,自然是点头说好。

侍卫告退之后,她在屋内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夜三从窗户外翻过来。

只是,和预计中不同的是,夜三并没有带着御寒的衣物,而是一脸严肃,落地便直接道:“公主,出事了!”

“清河公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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