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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空中的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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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花乱飞,残叶恋枝。

转角处,谁的衣香?

我轻唤,你不语,何处追寻昨日心?

夜,天阴,秋已凉,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在时间的无形流逝中,宋怜之并没有因此有何收获。在他最需要启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依旧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有很多时候,他真的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其他人,突然一下全都消失,繁华的街道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的走在路上,那该有多好?这并非叶公好龙,而是宋怜之内心的真实愿望,虽然很不切实际。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事,他不但一点也不会惊讶,反而还会很享受!既然大家都走不进自己的内心,干脆也别见了,不是很好吗?

也不知走过了多少街道,转过了多少街角,宋怜之来到一个繁华街道的路边,路中间是漂亮的景观绿化。连接道路左右的人行道上,有个年轻人在卖唱,他非常投入的弹着手中的吉他,深情地唱着情歌。宋怜之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痴痴地看着他:这是个什么人?他从哪里来?他的梦想是什么?卖唱令他开心吗?他能有多少收入……

一连串的问题从宋怜之的脑袋里窜出来,但他却并不想知道答案。而卖唱的男孩却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的宋怜之,他甚至连在他面前的丢下钱币的人都没有注意。每当有人丢钱给他的时候,他只是机械的点头感谢,然后又继续深情地演唱自己的歌曲。

不知过了多久,连宋怜之自己也不知是何时,他就来到了卖唱男孩的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卖唱男孩唱歌。

一曲罢,卖唱男孩冲他一笑:“有事吗?”

宋怜之摇摇头,两眼无神,面无表情的走到卖唱男孩的身边不远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卖唱男孩撇嘴一笑,突然手指劲弹,加快了节奏,演奏起一曲轻快的歌谣。

“三月的花儿遍山开,我和妹妹把花采。天边云舞鸟欢飞,妹妹乐开怀。好妹妹,别跑快!只恐那红日落山去,明日你爹不许你再来……”

卖唱男孩歌喉嘹亮,歌声婉转,余音回荡,听的宋怜之痴痴醉醉。

“这是什么歌?”

“我们那里的山歌。”

卖唱男孩回答完宋怜之的问题,见他迷茫的脸上,比先前来时平淡了许多,便又弹起手中的吉他,唱了起来。

“我不知明天的太阳何时升起,只知明月遥挂枝头,手握月亮撒给我的银光,开心微笑,这就足够。我不知明天的云朵何处飘移,只知夜莺清风高歌,捋顺乱发让风吹走烦忧,还有什么要求?别管明天的太阳还能否出头,流走了今日的时光,平添忧愁。我不是钢铁造就的身躯,何必为那没来的烦恼,愁白了头……”

而后又唱了几首,歌毕,卖唱男孩任由吉他发出的最后一声慢慢消减。宋怜之的脸上已经平静了许多,原本尽显悲观的眼睛渐渐清晰。夜已深,街道上灯黄人稀。卖唱男孩捡起吉他盒里的钱,收起吉他。拽了拽宋怜之的衣服。

“我去喝酒,你也来!”

没有多余的话,宋怜之便跟着这个根本都还不认识的人,来到一处烧烤摊。烧烤摊前摆了几张小桌,顾客并不多。一桌坐的是几个干活的工人,另一桌是几个小青年。卖唱男孩来到其中一张已经坐了一男一女的桌子边坐下。在这对男女的不远处,停了辆电瓶车,车上还挂着两个大包。而两人显然不是情侣,便是小夫妻了。卖唱男孩向他们打招呼:“你们也在啊!”

“也是刚来。今天怎么样?”

“我今天还不错,遇到了贵人,可能是这几个月来最多的一天了。你们呢?卖的怎么样?”

那个男的摇头苦笑:“不好,在看几天,不行就回去了。”

卖唱男孩很开心地笑了:“别愁,总会好起来的。今天我请你们吃。”说完便来到烧烤摊前点了很多东西,又拿了几瓶啤酒。

那女的问:“你遇到什么贵人了?”

卖唱男孩指着宋怜之说:“就是他!”

宋怜之说:“我叫宋怜之。”

那个男的也自我介绍:“我叫刘玉泉,这是我女朋友,柳云芳,柳树的柳。”介绍完,又对卖唱男孩说:“咱们都通报姓名了,你呢?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卖唱男孩喝下一口啤酒,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这倒也是奇怪的事,他们三个初次见面的人,都已互知姓名,这个已相识已久的人,却还要对自己的朋友隐瞒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

柳云芳不高兴了:“为什么啊?”她指着宋怜之说:“我们跟他第一次见面,就已经通报姓名了,你的名字还说不得么?”

卖唱男孩又喝下一口:“当然!”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刘玉泉立刻抗议:“哇!没这样的道理吧?”

卖唱男孩笑道:“好!既然我们都是好朋友,那我就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可不能外面到处说去!”

刘玉泉笑了:“为什么啊?”

卖唱男孩:“我回头可是要出大名的!将来可是天皇巨星一般的人物!那都是靠实力打拼来的,可不是靠朋友炒作的!”

这话一出口,可把刘玉泉和柳云芳笑惨了。刘玉泉笑道:“你想的也太多了!你可拉倒吧!得!你还是别告诉我们你叫啥了,免得将来您出名了,连我们这些个狐朋狗友的面都不见一个。”

“那怎么可能?我张裕坤可是最讲哥们儿义气的!”

刘玉泉笑着说:“那可不好说!以后的事,谁讲的好!”

张裕坤不高兴了:“怎么不好说?这可不是以后的事好吧!好!不相信是吧?”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别墅群说道:“看到那片别墅了没?你们随便挑,挑中了十年后来找我兑现,绝对送!”

刘玉泉微笑着边喝下一口啤酒,边摇头:“不要!”

“为啥?”

“没有游泳池,我不喜欢!”

说完两人又大笑起来。宋怜之很是奇怪。他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两个并不富裕的人如此乐观。他们随意的乱侃,很少问及个人的事情,也不问宋怜之的情况,这让宋怜之感到很舒服。从三人的聊天中得知,刘玉泉和柳云芳来自农村,到东临市务工的。在找工作的时候,因为缺乏社会经验,被人骗去了生活费,购买一些没有什么价值的小商品。两人被逼无奈,只能在路边摆地摊,期望能尽快卖掉这些小商品,换回被骗的钱,离开这个地方。张裕坤是在附近街头卖唱的青年。他开朗的性格使得他很快和刘玉泉及柳云芳成为好朋友。相对刘、柳二人,张裕坤的情况要好的多。得知两人的情况后,张裕坤也经常以一些特别的方式帮助刘、柳二人:要么是在刘、柳二人的摊位上买些自己根本不用的东西,要么是买东西时,不收他们回找的零钱,又或者是隔三差五的请他们吃饭。每次刘柳二人都觉的十分难为情时,张裕坤总是说:“哎呦,客气什么?反正我一嗓子吼出去,钞票大把大把的。”其实刘、柳二人都清楚,张裕坤也有自己的难处。张裕坤虽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自己的过去,但平时聊天时,不经意间,刘,柳就能感觉到他那深埋心底的心事。而张裕坤不说,刘、柳也从来不问。

宋怜之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三人聊天。但与前天不同的是,现在他坐在这里,已不再是单纯的思考自己,更多的是在思考眼前的三个人:他们都做过了什么?他们过的怎么样?他们为什么没有钱还会如此开心?

不经意间,宋怜之说了一句:“你们好开朗!”

刘玉泉说:“还好吧。生活艰难,开心面对吗!”

张裕坤说:“你心事重重啊。开心一点。保持快乐的状态,才能改变现状。像我,如果整天跟你一样愁眉苦脸,我肯定一首歌都创作不出来。”

宋怜之略感惊讶:“你今天唱的歌都是你自己创作的吗?”

张裕坤自豪的说:“大部分都是本人作词作曲的。还不错吧?”

宋怜之点点头:“真的很好!”

张裕坤给宋怜之倒上一杯啤酒:“好的话,就敬我一杯!”

两人碰杯,而后一饮而尽。经历了这些天的沉寂,宋怜之内心中被灌注一点难得的快乐,这份快乐让他暂时忘记自己不如意的过往。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四人酒足饭饱之后,刘、柳二人便先走了。刘、柳二人的起身离去,如同一个警告信号又将宋怜之敲醒:他们都要回家了,我该去哪里?

张裕坤问道:“我也要回去了,你呢?”

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宋怜之便说:“我无处可去。”

张裕坤微微一笑。用力拍了一下宋怜之的肩膀:“跟我来吧。我那里地方大。”

张裕坤住的地方果然很大,那是一个厂房旁边旧楼的顶层。房间还算宽敞,里面摆满了各种被人丢弃,又被张裕坤捡回来从新利用的破旧物品,一扇小门,通向楼顶。楼顶非常宽,总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上面摆着两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沙发,连样式都不同。沙发的中间几块砖头架起一块木板,就算是茶几了。上面摆着空啤酒瓶,装花生、蚕豆等零食的包装袋。

“就你一个人吗?”

“本来有四个人。前几天,他们三个去影视城了。你就睡这里吧,不要嫌脏啊!咱只有这样的条件。”

相比昨天面条大娘住的地方,这里更加简陋脏乱。不过宋怜之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张裕坤还没有睡意。他来到楼顶仰望远方的星空,宋怜之也跟在后面,两人来到那破旧的沙发坐下,谁也不说话。十月末的深夜,已有些许寒意,刚才还遮空的阴云已经渐渐散去。夜空明朗,月朗星稀,月光微寒,令人神醒。

张裕坤怔怔的看着远方,一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似乎在想自己的歌,又似乎在想自己的未来。宋怜之也在沉思,不过他的思考已不再是以前海阔天空、漫无边际的乱想,他现在思考的问题非常近:“明天我要去哪里?”

两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发呆,谁也没有睡意。秋末的四野,寂静的连虫声也没有,只有偶尔从远方传来的摩托车狂飙的声音。突然张裕坤的大声说到:“我好多年没见过萤火虫了。”张裕坤的声音打断了宋怜之的思绪。

“萤火虫?”

“嗯,我记得小时候,野外经常能看见。是夏天么?还是秋天,也记不清了。”

“应该是夏天。”

“我觉的我们就像萤火虫。劳累了自己,照亮了别人。”

“萤火虫发光是为了引诱异性。”

“哎!我想到这么有诗意的事,怎么被你这么一说,就变的很龌龊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啊。那是他们的本能。怎么龌龊了?”

张裕坤被说的无言以对,只好尴尬的皱了一下眉。

“好吧,算你说的对。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连萤火虫都还不如。至少它们还有发光的本事,向别人展现它们的光彩。我站到人堆里,谁也不认识我。”

说到这里张裕坤突然站起来,对着远方大喊:“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我一定行!我一定会成功伟大的歌手!”

幸好这附近都是厂房,深夜里没有人。否则一定会有人跳出来骂张裕坤神经病了。

张裕坤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梦想?也喊出来!”

“有什么用呢?喊就能实现吗?”

“当然不行,不过给自己打打气,总不是坏事。”

“我……想当个作家。”

“作家好啊!你看,咱们将来一个是大作家,一个是大歌唱家,那可都是大人物啊!”

“可我现在连一个字都还没写出来,连家都回不去了。什么都家谈不上了。”

“这怕什么?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就一定行。我看你好像没什么信心的样子。我告诉你,想了就去做。第一步最重要,来来,咱先吼两嗓子,明天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来啊!”

禁不住张裕坤的生拉硬拽,宋怜之终于站了起来。

“我跟你讲,以前我们老师跟我们说,精神力量很重要。来啊!吼出来就好了。吼完就去睡觉,明天就开始写。”

终于,禁不住张裕坤的催促,宋怜之开口了,而这一开口,却又是张裕坤始料未及的:“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逼我?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那么难吗?你们就那么看不起我吗?认定了我就不行?我可是你们的儿子啊!世界上有那么多作家,他们也是人!为什么你们就那么肯定你儿子不行?我就是要做给你们看!我就是比别人优秀!我就是比他们都强!我一定可以写出他们都写不出来的东西!我就是最强的!我就是最强的!我就是最强的!……”

这突如其来的狂吼吓住了张裕坤。宋怜之心中的憋屈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来,宣泄给这无边的黑夜。而后宋怜之大步流星的走进宿舍,留下张裕坤呆呆的站在原地。

“哥们,记得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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