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农家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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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桂枝托人带消息回陆家坪之后,第二天一早,陆星华就来了,是挑着箩筐来的。

陆星华是老四,他是陆家的异类。

第一,陆家所有孩子都是柔顺的头发,就他一头自然卷。

第二,陆家所有孩子都是大脸盘,就他长了张小小的苹果脸。

第三,陆家所有孩子都是圆鼻头,就他鼻子挺翘,侧脸如希腊雕塑一般。

总之一句话,陆星华像外国人。

徐云英也觉得奇怪,明明是从自已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就星华长得和别人不同?村里的老人有见识,说大家庭每隔几代就会出个异类,这种孩子若非大奸,便是大恶。

因为这个长相,星华没少被人嘲笑,好在陆家儿子多,打了几次架之后就消停了。

星华喜欢读书,有些偏科,语文、历史、政治都是强项,数学、物理、化学却学得很一般。若是没有那场运动,他已经是陆家第二个大学生。

他高中毕业时正赶上高考制度中止,很多大学停止招生。若想上工农兵大学,要以公社为单位进行推荐。陆家三代贫农,根红苗正,可惜他这个长相太像外国人,公社领导直摇头。

郁闷的他在家一边务农一边读书,从名著到历史传记、民间故事、农业技术手册……只要是有字的书都爱看。看多了书,一颗不安分的心愈发焦躁:他想读大学,想走出这个乡村去往更广阔热闹的天地。

这一次徐云英派人来接盛子越,陆星华主动请缨,挑着箩筐就来了。

陆桂枝给弟弟打水洗脸,关切地问:“热不热?”陆星华手上拿着毛巾,笑着摇了摇头,一张俊秀的脸蛋透着红晕,好看得不像真人。他天不亮就从家出发,就是想赶个早免得太阳晒。

盛子越围着竹箩筐转了转,有点好奇地问:“三舅,这是什么?”陆星华咕咚咕咚喝了一大茶缸水,回答道:“挑你回家的箩筐。”

箩筐是圆的,竹条编织而成,底下用麻绳打了个“十”字扣,搭在扁担两头就可以挑着走了。陆家为了迎接盛子越,竟然想出这么个好主意。

盛子越有点兴奋,她腿短走不快,夏天抱在手上又热,放在箩筐里不耽搁走路的功夫。陆星华有点腼腆地对陆桂枝说:“大姐,有书吗?给我几本带家去吧。”

陆桂枝走到书桌边,手指从一叠书上划过:“我看看,哪些书可以给你。”

陆星华对读过大学的陆桂枝、盛同裕十分崇拜,早上土路野草带露,胶鞋底沾了不少泥巴,他怕弄脏了屋子站在门边不肯进,只用羡慕的眼神扫过屋里的陈设。书桌上靠墙摆了一排书,五屉柜上有一台收音机,双门柜上贴着寒江独钓雪景图……

浓浓的书香气息,是农村所没有的。

盛子越在一旁说:“妈,我要带《十万个为什么》”陆桂枝从善如流,从书架上拿下一套《十万个为什么》交给星华。这是1962年12月少年儿童出版社的第一版,共八册,在新华书店买的时候盛同裕就说过,要用这个教孩子学科学。

星华用旧报纸将这一套书包好,小心地放进箩筐。

陆桂枝给了他几本高中语文、数学、英语课本,嘱咐着:“虽然现在大学不招生,但我们也不能丢下高中知识,没事就好好看书,说不定哪一天就能考大学了呢。”

星华郑重点头。

一个箩筐装书、糖、饼干、衣服,星华抱起盛子越放进另一个箩筐,弯腰将麻绳挂上扁担,一使劲挑了起来。

“大姐,趁天凉我赶紧回家埃”

箩筐晃动,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晃悠,盛子越双手抓着箩筐边沿,对陆桂枝说:“妈妈,我走了。”

陆桂枝眼圈微红,冲女儿挥了挥手:“要听外婆的话——”

陆星华脚程快,挑着盛子越一路飞奔,两个小时就到了家。

九月里,稻穗慢慢由绿转黄,一阵风吹过,空气里开始飘散淡淡的稻香。正是做饭的时候,陆家坪每家灶头屋顶都有炊烟袅袅升起,柴火香混着稻花香,就是农村最甜美的气息。

外婆将箩筐里的盛子越抱起,贴着她晒红的小脸说:“我的越越回来了。”外婆的脸有些粗糙,但这熟悉的触感让盛子越心底涌上一种难言的亲密感。

穿越前的盛子越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她没有战斗异能,只靠空间苟活着。警觉、低调、沉默,这三点让她在那个残酷的世界得以生存。可即便是这样,依然让某些异能者不满:凭什么她享受着大家的保护,却不把空间物品全部贡献出来?

末世五年丧尸潮来临,别有用心的人撞了盛子越一把,几只面目狰狞的丧尸扑过来啃咬她的骨肉,“咯嚓咯嚓”声响中,血肉撕裂的苦楚刻进了脑海。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盛子越装温顺、扮乖巧、偶尔耍小脾气,将一个五岁小儿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好。渐渐地,这个温暖的世界让她放下那一份警惕。

她环抱着外婆的脖子,笑容甜甜的:“外婆,将来你老了,我养你。”

外婆笑开了花:“越越有良心1

杨桃庄抱着陆蕊从里屋走出来,看到这幅亲密的祖孙图觉得有些刺眼,笑得有些假惺惺:“唉哟,城里人回来了,给你外婆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顺手把陆志远塞给老四成华,腾出手走到箩筐边翻了起来:“啧啧,城里是阔气,这一包白糖怕是有两斤吧,还有包杏子干。”杏子干是当地一种饼干,小小圆圆、底部扁平、中间微凸,牛奶、面粉、白糖混合烘培而成,非常美味。

白糖用黄纸包着,份量太扎实她没有拿,只拿起了那包饼干:“我家志远快长牙了,正好给他磨牙。”徐云英瞟了她一眼:“桃庄,这东西是越越的。”

杨桃庄长了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会说话的媚眼,她迎上徐云英的目光:“大姐把孩子送到娘家让我们带,这天大的恩情连包杏子干都舍不得?妈,你别这么护着越越,对志远好点吧,他才是陆家孙子咧。”

徐云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因为陆桂枝没有借钱给她盖屋,杨桃庄对她一直心情不忿,时不时就阴阳怪气地说几句歪话,这让她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要维护这个大家庭的和谐,徐云英只能装糊涂。

她没再说什么,晃了晃手中的盛子越,笑眯眯地说:“越越回来得正好,今天你大舅从供销社买了麻花,中午吃麻花炖粉条。”

对吃,盛子越有着无比的热爱。脆脆的麻花煮了之后会变得软软的,吸足了红薯粉条的汤汁一咬……啊,美味!

杨桃庄一撇嘴:“凭啥良华买给我的零嘴要给外姓人吃?真是的1

徐云英呼吸一滞,胸口闷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小腹右下侧一阵一阵地扯着疼。她面露痛苦之色,盛子越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摸了摸,焦急地喊:“外婆、外婆1

好不容易缓过神,徐云英勉强一笑:“没事,外婆就是岔了气。”

星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当着大家的面打开来,里面是几张大团结、全国粮票。星华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桃庄一眼,提高了声量。

“这是大姐让我带来的五十块钱、五十斤粮票。大姐说了,一定要当着全家人的面给,免得又被人说她占了娘家便宜。”

这么多钱!桃庄看得眼睛都绿了,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一双手把钱、粮票都夺过来。

星华将布包交给母亲,徐云英接过钱,看着桃庄:“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你大姐贴补娘家的时候,你们都还小呢。”

杨桃庄感觉到一种自家东西被人抢了去的痛苦,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1,一拧身抱着志远进了屋。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对着儿子发牢骚:“什么人呐!说什么要当家全家人的面给,不就是给我看的?有点钱不得了?她一个月工资五十二块,够全家吃半年的,好意思只给这么一点?

我们想盖屋她连三百块钱都不肯借,黑了良心的,害得我买不成收音机。小气鬼,喝凉水!儿子都没有,她陆桂枝有的是倒霉时候!等她回盛家肯定会被公婆骂死,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欢,只要一想到陆桂枝被人骂还没脸还嘴的模样,她就满心畅快。

陆蕊走进屋捡起弟弟换下来的尿片放进脸盆,准备拿出去洗。听到母亲的自言自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上一世明明大姑姑借了两百块钱给家里,父亲既没有还钱,也没有做屋,他在家还得意地炫耀过呢。

为了这件事,大姑姑后来经常唠叨,说她为弟弟们付出很多,说陆家欠她的。只要一家人一起吃饭,大姑姑就会说,这让大家都有些厌烦。

原本陆蕊幻想过等将来发财了一百倍地还给大姑,感谢她曾经对父母的帮助。只是不知道那个一直唠叨自已养了一群白眼狼的大姑,那个时候会不会心情复杂。

但是,现在陆桂枝根本就没有借钱给自已的父母,更谈不上还钱。

陆蕊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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